噼里啪啦。
是磷火燃烧的声音。
摇曳着的幽绿色人影在铺天盖地的巨大阴影下显得格外如梦似幻。
模糊不清的五官用力地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，沙哑难听的笑声伴随着灵魂激流的飞逝传来。
亚伯拉罕俨然一幅怪物的模样。
“看到了吗？乔托！这就是你们光明教会所依附的维安局！”
“如此的弱小，如此的羸弱！”
“呵呵，哈哈哈哈！”
面对亚伯拉罕的话语，乔托并没有表现什么，他的脸始终如一地冰冷着，就连手都极其自然地下垂着。
这让亚伯拉罕觉得不适，反倒是他身旁颤抖着的修女，让他感到安心。
他应该恐惧！应该后悔！而不是现在这样！乔托！他才不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……绝不！
除非，他还有逆转这一切的可能……
不过，已经没有时间了，“绝对时代”的术法支撑不了多久！我必须得获得更多的灵魂！稳固并加强我的神明之躯！
亚伯拉罕将视线从乔托身上移开，望向天空中蝎形的神明，嘴里默默念叨着“绝对时代”的箴言。
“生命态焚灭用最终术式，‘荡涤’，充能！”
宛如从亚空中传来的声响透过空间的束缚，震彻着科威尔城的所有生命体，振动着他们的灵魂。
紧接着，灵魂与天平之神星空般的蝉翼上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璀璨的星点，那星点越来越多，直到占据了整片蝉翼，蔓延到祂主体的骨架上。
很快，就覆盖了祂的全身。
每一颗闪烁着的星辰都对应着一个生命，每一个生命都将在祂的下一次攻击中被荡涤干净。
这是亚伯拉罕，或者说是灵魂与天平之神的底牌。
现如今，它将重现于这个世间。
“乔托先生，不能让祂成功！那力量已经远超我们的预料！”特蕾莎朝着乔托喊道。
乔托抿了抿嘴唇，随即将浓缩的光明灵性倾注在手中，化为一柄纯净无比的光明短剑。
“异端惩戒”……
这光明灵性随着乔托内心的指引下褪去了锚点的外壳，不断地吸取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锚点，亚伯拉罕的术式被强行中断了。
不过这中断只是暂时的，他不能确定眼前的磷火化身与亚伯拉罕意识之间的虚实联系，所以只能顺势而为。
“啧……”
亚伯拉罕下意识地挥手召唤灵魂之火，却发现，广域性的锚点缺失使得信仰道路的超凡力量近乎无效，他根本无法对乔托造成攻击。
而注射了幻药的乔托，便成为了在场的唯一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人。
“亚伯拉罕！”
乔托略显愤怒地喊出亚伯拉罕的名字，金色的竖瞳浮现在他的眼眶之中，银白的蛇鳞从他的耳根处生长出来。
他已经超负荷地动用幻药的力量，开始向神话生物转变。
巨大的银色十字架从虚无过度到真实，从半空中坠落，交错的锁链随之降下，将亚伯拉罕层层束缚住。
“乔托，你！”
亚伯拉罕感到有些震惊。
那看似束缚他行动的十字架并非只有这一个效果，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对神明的掌控力在一点一点地消散。
他在顺藤摸瓜！他想把“绝对时代”的锚点也抽走！
“你疯了吗？就算你成功地把我从中剥离，神明也会在醒来的一瞬间陷入癫狂！祂早已被这个世界驱逐！根源之物只会让祂变成怪物！”
锚点被抽出的特蕾莎此刻也虚弱不堪，她听闻着亚伯拉罕的话语，眉头逐渐蹙成一团。
她知道乔托是要做什么，却还是充满忧虑。
因为……
“我只需要拖就行了。”乔托冷冷地对着失去锚点的亚伯拉罕说道，“真正的救世主还没有出现。”
亚伯拉罕愣了两秒，随即不忍地发出笑声。
“救世主？你是在开玩笑吗？”
“离这里最近的弑神机构都需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赶到这里。”
“你觉得这一个小时，疯狂的祂无法毁灭这座城市吗？”
“再说，那些贪生怕死的富人和高层早就跑了！谁会在乎你们这些人的命呢？”
“不过是痴心妄想！”
乔托没有回答，默默地捏紧了伸向亚伯拉罕的手掌，体表的神话生物化更加明显。
眼看基于锚点的磷火身躯逐渐溃散，亚伯拉罕深吸一口气。
“圣人的后代吗……”
说完，便彻底化为了光点。
亚伯拉罕的意识急速从地表攀升到万米的高空，与神明的身体重合在一起。
刚一回归，冲突的思绪就立即冲击着他的精神，尖叫声、咒骂声、哭诉声如潮水般涌来。
紧接着，一个模糊的肉团爬到了他的面前。
“呵呵呵，我最忠诚的信徒啊，你这是怎么了？是被下面的人攻击了？还是受不了这甜美的声音呢？”
亚伯拉罕瞪了那肉团一眼。
“柯滋亚尔基……别以为你会笑到最后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，真是顽强呢。说实在的，亚伯拉罕，如果你生在一万年前，你肯定会成为一个上等的神明，可惜，你生在如今这个时代。”
“一个在下水道苟活的臭虫，一个靠献祭亲人生命求得帮助的渣滓，一个欺诈朋友欺诈下属的叛徒，一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蠢货。”
“你的野心与你的实力不配，人类。”
模糊的肉团阴暗地扭动在亚伯拉罕的周围，每一句话语都使他的头剧痛无比。
他从小就出生在比旧城区更肮脏的地方，见证了无数惨绝人寰的行为。
而这一切只是因为。
他是献给灵魂与天平之神的一个祭品。
可命运没能限制住他的一切，他终究是逃了出来，并且爬上了他最厌恶的王座。
现在，他要向这个污秽的世界复仇。
亚伯拉罕挣扎着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，无边的血色填充了他的双眼，他疯狂地扑向那团恶心的肉块，不顾一切地吞食起来。
亚伯拉罕正试图将他的意识与神明的意识融合起来，与其放任根源之物侵蚀自己，不如，与神明同归于尽。
“亚伯拉罕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？这样你我都会迷失！谁都不是最后的赢家！”
亚伯拉罕笑了。
他望着不成样子的柯滋亚尔基道：
“有时候，看你输，比我自己赢还要爽。”
灵魂与天平之神在乔托剥离亚伯拉罕的意识前，陷入了无尽的癫狂。
……
“祂疯了。”
乔托收回落在地上的十字架，单膝跪地，大口喘着粗气。
天上柯滋亚尔基的身躯猛然间变得极其不安分，不明所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。
“████！███！”
“██████！█！”
“来不及了吗……”
乔托默默地叹了口气，金色的竖瞳被一片虚无取代。
“异端惩戒”的术式对自身有着极大的威胁，高强度灵性汲取很容易就能将一个人的精神摧毁，而乔托却顶着这样的折磨，将亚伯拉罕逼上了绝路。
他终究也还是撑不住了。
特蕾莎的眼里噙着泪水，原本被十字架托起的伦赛也跌倒在地。
“格林先生，您真的放弃我们了吗？光明教会还是没有那个资格吗？”
她的心情很是绝望。
向霓虹制药公司求助的目的从来不是对万物合性会进行惩戒，而是为了向格林表示忠诚。
万物合性会倒下了，会有更多的万物合性会站起来。
光明教会如今的破局方法，只有霓虹制药公司这一条，自律兵团不行，常暗箱庭也不行。
只有格林！
可现在，灵魂与天平之神柯滋亚尔基陷入了疯狂，曾经对特蕾莎许诺过的格林迟迟没有出现。
结果什么的，已经明了了啊！
“……”
夜晚的风很是和煦，就算在硫磺火焚烧过的废墟之中，这风也依旧如此，大自然并不会因为生命体的某个行为而改变，始终如一。
在温柔的晚风中，心灰意冷的特蕾莎偶然地抬起了头，然后，她看见了希望。
平淡无奇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，紧接着那道裂痕迅速扩散开来。
随着“乒”的一声，特蕾莎身前的空间碎掉了，属于亚空间长河“泽尼亚斯”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“特蕾莎小姐，你做的很好，如果不是你们拖延了一部分时间，我可能就要食言了。”
格林带着沙哑的声音从空间的另一端走来，身上依旧是熟悉的医师长袍。
梅尔隆德悄然跟随着他的后面，朝特蕾莎行了礼，他的眼神总是在伦赛身上飘忽，带着手套的手背在身后。
格林敲了个响指，特蕾莎的手中便多出两支药剂。
“把这两瓶药给他们两个喂了，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……”
特蕾莎点了点头。
待修女小姐来到乔托和伦赛的身边后，格林略带好奇地抬起了头，无形的威压传达到高空之上，柯滋亚尔基的动作立刻变得生涩起来。
格林开口问道。
“好久没有亲自来到现实世界了，原来还是这么一幅模样。”
“是的，格林先生，那群人类从来没变过。”
“呵。”
柯滋亚尔基很明显是注意到他们两个不速之客了，挥动着的手臂往下方砸来，但在半空中就被一股无形地力量阻挡。
整条手臂在一瞬之间碎成了粉末。
“███████！”
柯滋亚尔基发出凄惨的哀嚎声，格林有点反感地堵了堵耳朵。
他看向身后的梅尔隆德。
“让祂闭嘴吧，万物合性会的历史没有后续了。”
梅尔隆德单膝跪地，无面的面具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。
“听从调遣。”
……
处于崩溃边缘的维安局警员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，几近一半的低位超凡者变成了怪物，被他们的伙伴集火斩杀。
所幸的是，柯滋亚尔基在那发攻击后停驻在了那里，没有继续发起攻击。
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。
“‘惩戒之鞭’的伤亡情况如何？”博诺克夫问向身旁的副官。
“先遣队受伤十三人，阵亡一人。军工阵列的武器被攻击影响，暂时无法进行反攻。”副官回答道。
“该死，这不是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吗！”
维安局在承受攻击的同时一直在尝试反攻，可惜军工阵列的充能时间太过漫长，导致仅有少部分武器可以攻击。
但都不能造成有效的伤害。
柯滋亚尔基的外部有一层无形的薄膜，阻挡了外界的一切。
看着自己所坚守的事物被神明轻而易举地击破，而自己却没有回击的能力……
这对于出生于军官家庭的博诺克夫·德·斯卡迪亚来说痛苦万分。
人与神的差距宛如天堑。
“军备长！敌神再次发动攻击了！”
副官的话语引起了博诺克夫的注意，他立即前往最前方，拿起望远镜观察着神明的一举一动。
“不过，祂这次没有朝向我们，反而是对准了祂的身下。”
“军备长，听说‘知更鸟’的卡西莫司队长还在旧城区，会不会使他啊？”
博诺克夫皱着眉摇了摇头。
“不会，乔托再强也没有吸引神注意的能力。”
柯滋亚尔基的动作在外人眼里十分滑稽，极不协调的身体却有着两只长长的手臂，尤其是在手臂挥动时引起的灵魂的燃烧，诡谲又奇异。
祂到底在攻击什么呢？
正当博诺克夫思考之时，令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了。
骸骨般修长诡异的手臂在半空中突然停下并且出现明显的颤抖，就宛如小孩的臂膀被大人抓住时挣扎的样子一般。
紧接着，那手臂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平整地切开，散落一地。
异样的沉默降临在维安局的阵地，随即是一阵喧闹。
“看到没？祂的手臂，一个神明的手臂被切碎了！”
“到底是谁，谁做的？”
“那是什么恐怖如斯的力量！”
“真是难以置信……”
副官凑到博诺克夫的身边，脸上也是一脸震惊：“军备长……那是？”
博诺克夫一时没缓过劲来，嗫嚅着没有回复。
夜空下的一切似乎都因此彻底改变。
疯狂的柯滋亚尔基忍着剧痛再次将视线投下身下时，原先站在那里的两人早已没了踪影。
混乱的思绪很快就充满了恐惧和不安。
祂想逃，却发现，祂已经逃不掉了。
“柯滋亚尔基，灵魂与天平之神，万物合性会所信仰着的神明。”
“与其说是疯掉，不如说是被本能所占据了吧。”
数万个头颅眼窝中的磷火颤抖着看向云端之上的小小人影，梅尔隆德，正不依靠任何一个事物，凭空站在祂的身前，低声念叨着祂的名号。
“█████，████。”
柯滋亚尔基的蝉翼微微颤动，满身的星辰暗淡下来，扭曲的嘶叫声骤起。
“污秽的话语就免了吧，现在的你已经算不上神明，只能被称之为怪物。”
柯滋亚尔基愣了一下，然后暴怒地挥动着另一只手臂，群星的光辉随着每次挥动倾泻而出，可却无法击穿梅尔隆德身旁的屏障。
“无力吧，绝望吧。呵，现在，轮到我了。”
“柯滋亚尔基，极好杀死你的是谁！”
“‘泽尼亚斯’的摆渡人，轮回之药的创造者，永恒蒸汽、无量高塔、奇点缔造者的客卿。”
“时序之神，梅尔隆德。”
“在此，宣判！”
那一刻，博诺克夫看见远处的夜空猛然间变作白昼，一束洁白的金光从天空中投下，照耀在蝎形的邪神身上。
咚——
一声钟响。
两个神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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